成谧

那年春雨落汴京,谢君为我雨中停。

跳跳中心:《君问归期》2


【一个叛徒的故事。】

【——君问归期未有期】



   跳跳若无其事地压低了兜帽,他的棕发藏进帽檐下,那身形就更为伶仃。

   黑衣覆面,他的装扮与给曾经的少侠送信时、孤身刺杀魔教教主时,并无二致。

   只是这人啊,一柄剑可以逞孤胆,却再也挽留不住流逝的时间。



   白衣少年背着红衣俏丽女子消失在巍峨城楼下,古旧斑驳的铜门遮挡了投过去的视线,离得渐渐远了,连七剑之间特有的感应也慢慢不见,鞘中神兵嗡动片刻,终是沉寂了下来。

   似剑灵也在难堪地沉默。

   跳跳又喝下了一碗酒。

   酒是最粗砺的烧刀子,他也不讲究。眯着眼宛如浅斟低酌佳酿。一杯尽了,剑客抱起属于自己的长剑,晃晃悠悠地走出去。

   残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渡上浅浅的金色。

   跳跳出了门外立着,时人严守宵禁,天一黑就待要锁城门——他长久寂寂地看着城外黄土与城内紫陌被高墙重锁隔绝,自嘲般笑了笑,踏步往前行去。

   “咴——”虹猫的马驹认出了他,扬起蹄子在原地打转。

   跳跳一愣,黑衣转过身来,怔然去摸马的鬃毛。

   马驹亲昵地嘴巴朝他怀里拱了拱,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看。旧物皆有情。换来跳跳的苦笑:“难为你还不嫌弃我身上的血腥气。”

   他剑锋微转,割断了它身上的缰绳。

       “他顾不得你了,你也要守好他。”


       “等着他回来找你吧。”我是等不到了。

   黑衣的剑客揣紧了自己的佩剑,以前他是惯于将剑负在背上的——青光剑出动时轻灵若龙蛇,迅疾若闪电,此刻却有千钧重,一柄剑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自父亲将七剑之一的青光交予自己的那天起,青光剑主的身份比血海深仇更重。



   剑认主。只是这主人还有另外的身份。

   比如说,以前的魔教护法。

   现在的——

   “教主!”

   跳跳逆着夕阳晃晃悠悠走了半里路,洛阳分舵的教众已然得到了消息,此刻追随的黑衣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口中恭谨称道:“恭迎教主!”  


   “教主,那长虹剑主进了洛阳城,我们要不要派杀手堂的弟兄跟上?”

   “教主,您令我们不得打扰神医逗逗,这一年来我们的势力始终在伊洛之南,未进北一步。”

   “教主,对您不敬的奔雷已经押解过来了,您看如何处置?”

   桩桩件件,俱是七剑。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在魔教总舵跟着跳跳的孩子,现在是他的左护法。


   不得不说这位左护法还是很懂得怎样用话拴住教主那双不听话的脚的,跳跳顿了步,折身往洛阳分舵的所在行去。


       “跳跳,早在七剑合璧之前我就看你不是个好东西,魔教胚子,坏透了。你和马三娘那个毒蛇一样,你怎么配拿得上青光剑?”

   许是想到了莎丽被人冒充的遭遇,堵口的布条一解开,大奔骂得更起劲了。

   “妈耶!”青光剑三字是教主的逆鳞,左护法心里比谁都门清。内心哀嚎了一声,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揪起袖子就要去堵奔雷剑主的嘴。

   中途却被身边人拦了下来。


   “让他说,”跳跳冷冷道,“奔雷剑给他,让他接着说。”

   “你这厮……”忽然得到了被解开束缚的授意,大奔骂到嘴边的话提溜一转又收了回去,粗豪的汉子瞪红了眼睛,急切地道:“你把莎丽怎么样了!”

   那些魔道头子,只有在确信对方无处可逃时才会给一点虚假的仁慈,像捉弄耗子的猫。

   莫不是莎丽出了什么事,让七剑……不,如今的六剑再也不能合璧给他威胁?

   跳跳提过奔雷剑,目光泠泠,启口冰冻:“怎么?前日你既敢来刺杀我,还打算活着回去与你的老婆团聚不成?”

   “你!你不配说她,你也不配碰奔雷剑!”大奔怒喝出声,上前抢过剑柄,一剑横在了跳跳的颈上——

   “教主!!!”兵戈声刷刷刷响起了一片。

   跳跳抬手示意无妨。奔雷重剑就压在了他的肩上——没想过能这么轻易地威胁到魔教教主,大奔的目光转过疑惑,很快就被急切担忧代替:“她、她没事的对不对?”

   “她现在当然没事,我还等着虹猫带着她帮我引出神医呢。”跳跳优哉游哉,神情毫不吝啬地嘲弄,“你把奔雷剑架在我脖子上又如何?你顾虑你的兄弟你的妻子,到底是不敢对我下手的。”

   “这就是你们和我的区别。”他一叹,居然还饶有兴趣地谆谆说教,“你看,你们什么都有,拿剑的手怎么还能稳?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能是魔教教主,更是未来的武林霸主。”

   “你——”大奔气急,跳跳勾手示意他刺,“我一死,她断然活不了。”


   大奔自幼使棍,持剑的手是极稳的。稳到千钧重剑落不下去一分一寸。

   “只有我在,魔教才会对你们这么仁慈。”跳跳自他的剑下避过,脚下踩了轻功诀,鬼魅般后退了几步,他散漫地笑,“仁慈的魔教教主放你一马,你走吧,大可以去找她。”

   大奔将信将疑地瞪着他,良久收剑,头也不回地大步往门外走去。


   “教主……”为首的左护法悄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前任教主惜命,现任教主却是个不要命的。

   跳跳一双眼睛往堂外看去,他像是在看昔日兄弟离去的方向,更像是看苍茫起来的夜色。

   “让他走,区区一个奔雷剑主,握在我们手里并没什么用。”跳跳道了一句,方才聪明自诩的嚣张收敛去不少,他挥手另众人退下,坐在高位上却是唤住了最后离去的左护法,“羊羊羊,帮我搬几坛酒来。”

   左护法长了双太过机灵的眼睛。年纪虽小权位却重,他本命唤作“泰泰”,也只有教主才会调侃地叫他“羊羊羊”。

   “是!”左护法应了一声,麻溜出去搬酒了。



   “大奔兄弟既然已戒了酒,那就以水代酒吧!”

   昔日的豪言还在耳边,彼时拖着残破之躯在魔教教主掌下逃生的青光剑主,单足曲膝蹬着青石,利落地掀开一坛酒,“今日我能被你喝倒,就是我跳跳输!”

   他的一袭青衫金袍在风里招摇,映着肆意舒展的眉眼。

   他那时刚离魔窟,几人求得了暂时的平静,躲在十里画廊里养伤。跳跳与长虹剑主在密道已互许知交,与蓝兔有窃药之情,与莎丽有相送之义。而神医,早在四剑合璧前就见过黑衣大侠的真容。

   唯有最心直口快的大奔,因了受马三娘毒蛇的阴影,十年怕井绳。对昔日的魔教护法始终不能当做推心置腹的兄弟。


   跳跳深知自己难以取信,但牛旋风的经验在前。大奔粗豪却也极爽利,看对对方是个豪爽洒脱汉子,几坛酒下肚就是兄弟。

   他于是笑吟吟地与奔雷剑主拼酒,更许对方以白水代酒。

   大奔喝着十里画廊无色无味的天然白水直皱眉,那厢青光剑主面不改色地拍开一坛又一坛,直到冰魄剑主笑着调侃“你们可别把达夫人辛苦酿的酒喝完,不然居士可要赶人了。”

   “喝酒我大奔可不会输,”奔雷剑主拍案道,“这水喝多了谁顶得住哇。”

   玩闹归玩闹过了,自此之后,大奔对跳跳的态度还真好上不少。


   行侠仗义大概是七剑所有人幼时拿剑时最初的理想,跳跳在魔教辛苦掩藏多年,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拿起一把剑,一把本属于他的,却蛰伏了十年的青光。

   他那时也终于有了可以托付的兄弟,那时,是十年跋涉里最为肆意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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