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谧

那年春雨落汴京,谢君为我雨中停。

云暗:《开至荼蘼》

(设定避雷:云哥忘心系高手,武力值比香仔高。)

(没有车,我努力了,但是,没能写出来……虽然我一开始只是想写个车的……)

蛛丝挂柳棉,燕嘴粘花片,梦回昼正长,门掩荼縻院。

晴昼树影落了半身,融洽暖阳从柳条儿间隙里撒落,是白日渐长的天气了,一时竟暖得让人不适——暗香在这悠悠日光中醒了过来,他于榻上张眼,疑惑了一瞬是否身在梦中。

但翻身时牵动某处的刺痛,又清楚地提醒着他这并非幻梦。

是谁将他抱在这里晒太阳的,不言而喻。此刻那人不在旁边,估摸着又去哪处来往不便的病患家里去医诊了。云梦医者的手,可救死,可引梦,亦或……杀人。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是死于刀刃,而是溺毙在湖水般的温柔里。

烟罗美人榻,镶以云英片,一切的情致宛如女子的深闺绣院。

天地春光皆已远去,花开荼靡,快要入夏了。


真是要命。他抓着薄被坐了起来,那人抱他过来时应是连人带被,身上并未着寸缕,此刻他也懒得去寻衣,拿被盖了肩头,欹枕坐起,兀自胡乱想着。

这不是一个杀手该过的生活。

暗香弟子以月为引,练就一身杀人的功夫。他们擅于潜藏在黑夜里,游走过星月寂寥下的长街巷尾。无数个刃口饮血的夜晚,他惯常伏在檐角冷眼观那繁华奢靡,全不想会有这样的一天,自己睡着拔步床,美人榻,毫无防备地躺在日光之下。


“醒了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深院青苔,燕踏梁泥。在一地远了的春光里,却是有人拂开柳枝而来。医者放下了负着的药箱,一身月白色衣衫观之温雅,甚至还有几分文弱。他微微笑着,但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这个笑绝不是予人于安心的笑。

榻上的青年一怔,倏然掀被赤足跳了下来,“我去拿衣服!”

“不必了。”温雅公子似是拈花而笑,修长指间拈着的却是一道真视符咒。

“过来。”他抬了抬下巴,一双凤眼至清至澈到几乎令人望而生畏。

下一瞬,眼前的人已经是在原地消失了身影。

云梦眉眼挑起,似是已料到这人绝不会乖乖听话。他出手更快,瞬间符咒已然打了出去,再脱下外衫一裹一卷将他拉在怀中,拍了下挣扎不休的躯体,“下一个,你想要梦境大千还是痴人说梦。”

伏在他怀里的人一顿,果然乖乖地不动了。


他怕他的蝶群,更怕他的恐惧梦境。纵然一个杀手的心志有多么坚韧,那样的迷幻下,再坚硬的外壳,也抵不过内功门派以柔相克,轻易穿透柔软内里。

疗心愈梦,本是云梦一派的慈悲所在。

这样的慈悲转换成杀人的招数也是如此轻易,以梦境残余惑人心智,无数淬锋利刃在这柔水烟波里,被浸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再不复出鞘时的锋锐。

暗香出招讲究快,快若荼靡飞舞。恰遇上了这以柔克快的冤孽。

所幸云梦一派是禁止门中弟子修习引梦术的,所习武功也只是用来退敌自保。暗香伏在他的怀里,颇有些自暴自弃,做任务把自己也给搭了上去,他怕是没脸回去见同门了。


七日前。雁来客栈。

“无名姓,无师承,这榜你确定?”面甲遮住了他疑惑的神情,但从那语气中,怎么都能听出嫌弃来。

“别挑三拣四的了,现如今大好春光,江湖中人都忙着郎情妾意求偶觅侣,哪有心思打打杀杀,哪有那么多红榜给你接,再说这榜怎么了,不是有绘像和地址么?”

无仇无怨生了一张孩童脸,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年纪。此刻那张娃娃脸比他更嫌弃,不满地咬了口糖葫芦,含糊着嘟起了嘴。

暗香默默地拿起了画纸,继而放下:“一个女人?”

画上美人修眉凤目,秀雅得过了份。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今江湖上妹子们流行以帅为美,这般打扮娘兮兮的都是男的。说不定拿出来比你都大。”

“可是……”

“雇主给了五千二百两白银。”

“我接。”没办法,行走江湖也是要吃饭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他一定先剁了自己那只揭榜的手。

夕色渐落,轻灵的身影踏过青砖瓦檐,他遇见的不是毫无防备的猎物,而是厮杀渐歇的惨烈修罗场。他看到那人击退了来寻仇的一波江湖客,下一瞬,灯跌落于地,颓然单膝跪下。

素色的衣衫染血,药炉破碎,小院中飘拂着淡淡的药草清苦味,却掩盖不住浓烈的血腥。园圃里嫩芽还未长成,书桌上药方被风带落于地,这是个隐于市井中的医者。

看了猎物方才的身手,换在平时,这个人他未必打得过。

他执着霜兰匕犹疑了一瞬,他接了榜,趁他伤要他命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手中的霜兰匕首会容许他这般趁人之危么,这似乎是对一个独行世间杀手骄傲的折损。

还未下定决心,门外却是有人嘭嘭敲了门,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几分焦急哭腔:“云哥哥,我阿娘病得厉害,能再在你这里赊几味药么?明天我跟你去山里挖药抵债好不好。”

他看到那个云梦医者艰难地站了起来,去屋内寻药的时候不忘添了一件衣衫勉强遮住身上血污。木门启开,云梦站在半掩的门后交待了少年诸多事项。强撑着说完,在阖门的一刻慢慢倚门滑了下来,血透重衣。

他便再也下不去手。


云梦自短暂的昏迷中清醒,看到有人正低头拿了纱带,为他包裹着受创的伤处。

手法干脆利落,看来也是常在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

云梦抬了眼,冲他虚弱一笑:“多谢少侠相救。”

被称作少侠的人眨眨眼,一副从梦中恍然惊醒的样子。他受雇杀人,却是在这里救起了人。但这送佛也只能送到西了,暗香扶着他进里间躺下,“我帮你去拿药?”

云梦含笑致谢,为他讲解药物的种种。从容的医者言笑晏晏,纵有伤在身,也只在痛时微微皱起了眉,并未流露痛苦的神色。这样的人,神色镇定气度高华,看似文弱,一双凤眼微微带着凛冽,本不该给人予女子的错认。

像一束光,从灯里缓缓旋转而出,盈辉遍撒,黑夜里足以使飞蛾义无反顾扑火。


这一待,便是整整七日。

待到榜期的最后一天,暗香不得不说出那句“我本是来杀你的”的话。

眼前人细细地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那便杀吧。”

“不,”他抬眼,“我只想与你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如若输了,他便能毫不留恋提刀就走,红榜被判定为逾期失败,他抵押在雁来客栈的天字令也赎不回来。在这个关头,暗香居然还有心思去数了数自己的身家,够不够一次失败的罚金。数完他就释然了,千金散尽还复来,总比这世间少一个有趣的人来得划算。

但他没料到的是,他不只赔进了全部身家,还赔上了自己全部身心。

暗香打法讲究以快制胜,而云梦忘心术却是一个拖字诀。

他似被缠进了密密的蛛网里,刀光如电也斩不破梦境大千织出来的迷迷幻梦。刺客的体力是个弱势,待他终于气力耗尽,那人及时地拥住了他,将他的霜兰匕拿远,于他耳边轻言如若叹息:“我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既然你要走,不妨我以另一种方式挽你留下。”


待到那双治病扶伤的手解开他的衣带滑进他的衣间时,暗香终于感到了恐惧。

底下的欲望已是颤巍巍抬了起来,他难耐地挣扎着,这种无所依托渴望人救赎的恐惧感几乎将他逼疯,耳畔唇舌相贴的都是灼热温度,迷蒙间他听到云梦甚至在耳边似乎很真诚地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不要么?”

他已分不清这是好意还是伪善,他只来得及将双臂攀上,乞求着索取。


暗香一直以为云梦是个很温柔的人,至少在这相处的几天里。

此刻这个人是在很温柔地施加暴行,他像被甩在岸上的鱼,快要渴死。

也只能将双腿也尽数盘上,他最终还是被逼出了哭腔:“我要,云哥。”

……



沦陷也许只是一个瞬间。


日渐正午,暖阳融融,莺声呖转出无边的祥和来。暗香决定还是得给自己争取点什么,他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了一句:“别再对我用真视符咒。”

“不然你总跑,让我无法安心。”云梦倒也不急,抚摸着他垂下来的长发,凤眼眯起,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或者,给你挂个铃铛?”

看着怀中人一副受惊得仿佛下一瞬就要使出分身术逃跑,云梦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不要,上一个红榜我已经输掉了天字令。这样我会接不到榜的。”

“无妨,我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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